日子(2020)

简评

在米兰的CINETEATRO Beltrade小影院看蔡导的电影还是满微妙的，我最喜欢的是里面对时间真实的呈现，一分一秒即是一分一秒，不快也不会慢。日子是平淡且孤独的。但直到两个人相遇并热烈，再回到平淡且孤独。这就是日子本身吧。日常的时间下镜头呈现的世界会让人可以去想象很多画面之外的事情，自己的回忆，画面中的细节，这些体验都是极好的。日常的生活节奏过快了，如果没有这种能够安静的时间，会一直被拽着走。

同样是慢，留白与克制，是枝裕和与侯孝贤之所以更能将影片的情绪让观众代入，是因其独特的镜头语言，去脸谱化的人物塑造，以及独到的构图取景运镜配乐，足以给观众串联情节的各种提示。而即便当作纯粹的影像轮廓艺术，细腻的质感不如老谋子的《影》，却又没像《帝国大厦》那样有粗糙极简到底的胆魄，所以难免有种四不像的尴尬

没有刻意的要去说什么了，就是以当下之心记录一种情绪，那些因为长久的孤独和失望而消耗形成的空洞和沉默，那些剧烈燃烧过后仍旧不打灭的星火。很多年前，我也想过如何表现这种状态，可能是不懂技巧，可能是陷于失力，觉得能做的，无非也是这般。呆坐、洗菜、做饭、针灸、按摩、睡觉、走路，以及送出或得到一份也轻也重的八音盒，经历过的人自然的就找到了相同的频率。这样的电影，不要认真看，它最大的用处，就是陪伴。

色情售卖行业之中的沉默/默许文化；阶级的“变装”，与两个远距离城市孤独灵魂的一次偶然相遇；蔡明亮这些年的创作，俨然与90年代他所呈现的那种剧情向的影片，判然有别，“水”三部曲仍然是我最喜爱的华语电影系列，与之比肩的，肯定是李安的“父亲”三部曲；这些年，蔡明亮不忌惮新媒介技术形式的使用，比如VR沉浸式作品《家在若兰寺》，而到了《日子》，全片大概45个镜头，他对固定长镜的使用，达到了考验人体生理极限的程度；映后交流环节，比较触动我的是，他说到明年，《青少年哪吒》就公映30周年了；想想他对李康生的启用，颇有种纪录其生命成长轨迹，与岁月对其面部、身体“摧残”的纪录；与其说蔡明亮拍电影30年，不如说，我们如何见证了李康生这30年的人生改变；他被蔡明亮的捆绑，也像极了导演本人的某种替身；

开篇康住在山上，包裹着他的是风雨声和阴暗相间的光影，NON住在城市里，包裹着他的是嘈杂的汽车声音和铁栅栏，康得了歪脖子病，他不得不走出这个避世空间去香港治病，NON每天的生活似乎早出晚归，平淡又神秘，摄影机开始移动起来，人流出现，社会公共空间开始取代私人空间，康来到泰国，找了个按摩的，两个人突然在一个镜头中相遇了，他们直接开始肌肤的亲密接触，渐渐地康的眼睛开始注视NON，私人空间中开始出现了两个人，康送NON八音盒，电影中出现了音乐，一起吃饭，公共空间中出现了两个人，孤独被情感击退了吗？结尾康的自然环境中出现了嘈杂的人声和机械声，而NON在城市中听着八音盒，原来他们都没有治愈孤独的病，而是背负了两个人的孤独，蔡明亮用极简的视听创造了复杂的、充满隐喻的空间形态，在此之下，日常也充满了象征，留白也在叙事

。中年人男主（与他的按摩师）的（基情）日常。影片全部由长镜头组成。这些长镜头要么固定要么缓慢运动，且画面内并无太多事情发生（极少台词与对白），从而奠定了一种静谧的影调。此外影片音响舒适，这让观众在静谧影调的基础上可以对「影片中出现的微不足道的日常」有所沉思与冥想，从这些平淡中品味出隽永的味道。不过本片过分拉长长镜头的做法似乎导致影像表达极冗余（程度比《十三湖》严重）。

有些像以影像作为载体的艺术品，有机会还是应该在美术馆里看它。又一次理解了广角镜头带来的临场感，长镜头带来沉浸感。如果银幕里只拍人物呼吸，那么观众有可能跟着他开始呼吸，算是某一种同频共振吧？（同阿彼察邦的《记忆》）很爱结尾，好的导演不只会做视觉的可视化，也能做声音的可听化。象征的“愛”的音乐盒的声音，与象征着冰冷世界的城市喧嚣并置，音乐声音小，缺穿透力很强。日子一天天流逝，熙熙攘攘总将散，唯愛永存。

风雨云孕育了水，水也孕育了生命，第一个镜头蔡明亮便用摄影构图和镜面反射，让李康生身首异处，第二个镜头又让李康生重回母体，变回了水中刑天，第三个镜头竟让李康生又患上了河流中的脖子痛，直到泰国青年的色情推油，推才让李康生摆脱了疾病折磨，结尾处泰国男妓播放着八音盒中的音乐，是卓别林舞台春秋中的主题曲，岁月不曾放过李康生，而蔡明亮确用电影让李康生长眠于二十年前，冻龄于20几岁的年轻身体，十年前看小康，十年后看泰国男妓。个人第3000部电影，献给神棍蔡明亮！

前面一个多小时都是李康生和男二两人分别的生活日常影像纪录，到全片一小时零七分的时候才是两人首次银幕同框，然后是一镜到底长达18分钟的男二给李康生按摩实拍，之后十分钟大约是洗澡后续，大约到一小时25分钟，之后两人一起吃了顿饭，一小时37分钟后两人分开，继续纪录各自生活影像，127分钟后全片结束，全片无对白，但音效突出，非常实验性的电影

#76thLocarno经典回顾单元#毫无疑问是本届洛迦诺看到最好的电影。一切人类的情感和关系都需要承载在物质的生活世界之中，而蔡明亮的厉害之处在于拍出了这种日常生活的物质性，这种人类身体存在于有限空间并被时间缓缓推动的感觉。无论是做饭、看病的日常还是肉体短促的激情，都在这种物质化的分解中化为均质。也正因此，当亚农和小康掩门而去，当曾经被喘息和音乐声填满的空间再度回归到“空”，才会唤起观者如此深切的怅然。

用好或坏评价这类影像是无力的（不代表文艺批评没有意义），蔡明亮构建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美化性剥削，美化厕所，然后用一个旁观视角命名它“日子”。八音盒警醒我看似平实记录的镜头下的虚假，若是说一个抽象出来的相遇模型就是影片全部我当然不信，这次却连猜导演心思都懒得。我之前没有过这样彻底无所谓的观影体验，做你自己的事也不影响你理解故事，荧幕里外大家都在过日子。

难以想象蔡明亮是有多爱李康生。从第一个镜头长时间凝视李开始，观众又被带入进蔡的电影学时间流逝中，但这一次，我们看到了李的苍老，想起了从《青少年哪吒》开始，时间在电影之外的流逝。是多么残忍又浪漫的感情，能让蔡明亮用影像将时间在李康生身上的流逝永远记录下来…回到这部电影本身，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喜欢，少了很多惊艳的设计，但把蔡slow cinema，欲望，孤独的属性放大到了极点，以至于让时间变得越来越重，感情达到了最纯粹。豆瓣的简介写的真好，他们相遇，又分开，日子就这样过着。所有人的时间汇聚在一起，便成了日子，只是这日子真让人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