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1987)

简评

基本通过剧本和故事推动的高分黑色喜剧。片尾长镜头与老人的旁白，不带有任何配乐等技术手段的参与，却因代表古老民族最质朴感情和语言就足以让人触动。老人说“如果吃不完可以分给别人吃”这种朴素的，儒家的思想观，是非血缘关系的人际连结，是本应该属于这个民族的精神核心。但几千年以来，亚洲小农思维根深蒂固成为自私短视势利的代表，是谁造成的？战争带来的恐惧，欺压迫使的自卑，贫穷催生的自私，自卑带来的势利。

看惯了英雄主义的战争作品，王童从佃农视角讲了一出战争喜剧。实际上，一场战争中真正的英雄凤毛麟角，大多都是保全小家苟且偷生的百姓，他们的原则不是“舍小家为大家”，他们的信条很简单——有奶就是娘。日据时代的台湾，设施，礼数，行为甚至语言，都被潜移默化，大家反而相安无事。国家间谁跟谁打，谁什么立场，都不重要。在战争中多生娃娃，全家拼命活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了。祈求任何神灵，都像朝拜稻草人，虽然凿凿而在，却吓不走任何一只贼雀。

断了双腿的军人，发疯的新娘，美国屌有酒瓶大，天皇是太阳我们是放大镜，因客人吃掉鱼而哭泣的孩子，迎着轰炸去捡铁的村民，扛着炸弹去领赏……开场就用台湾兵的死讯，制造了日本军乐和乡间唢呐的不和谐，继而用来自稻草人的画外音，标记出在全片不存在又无处不在的大地立场、生存逻辑——于是村民们颠三倒四、大悲大喜以致无悲无喜的生活，在一种超越了历史、国籍、战争的超然视角下，拥有了荒诞的喜剧性。

两段式结构，前半段着重反映出阿发阔嘴生活艰难，如受到日本仔剥削（无缘故拿牛），受制于阶级的掌控（将田给工厂），比较用心的镜头这时给了全景来凸显出两兄弟田地的广阔，同时也穿插日本天皇权力至上思想传播，统一平民的意识形态，将太阳和凸透镜的关系扭曲来给百姓洗脑。下半段用黑色幽默方式来演绎警察引路，兄弟抬炸弹，兄弟拾获炸弹如获至宝，处处彰显出荒唐可笑的情景，而日本仔惊慌失措地拒绝更是将黑色幽默发挥到极致，极具戏剧张力。结尾炸鱼，小朋友和阿婆对话还是寄予了导演和人民的积极乐观心态去迎接当下生活。有人说王童是台湾今村昌平，私下觉得今村主要是写实露骨地反映贫瘠环境下以及文化低落所彰显出人性的阴暗；而王童的返照的是家庭生活所内因和外因不良影响下，人们仍旧保持一份同情心，怜悯心去相互关怀，照顾，努力地生存。

残酷不需要直给，因为残酷无处不在。截取了台湾日据时期的冰山一角，王童更擅长书写大时代下的小人物，他将视角放在台湾本土生活中，从细枝末节处描摹了这段黑暗时期的真实状态。荒诞不经的喜剧方式，与那段殖民集体记忆形成鲜明反差，而这正是他的独特之处——你总会在温情脉脉的田园生活里，感受到无孔不入的殖民高压，小人物的悲喜展露无遗。表面上的黑色幽默，本质上却是辛酸苦涩，也是这段时期的生活常态，这让整部电影更显苍凉。

立意真好，看的时候被简单的善良所打动。这片子里能看到若干年后大佛普拉斯的影子。中国人真苦，但这片子却为诉苦，也不讲坚韧，还有意避免了最令人害怕的东西，没把坏人最丑的一面，没把世道最惨的一面直接揭开给观众看，虽然那样其实容易得多。导演很克制地用看似最平常的情节来表达最真实的东西，让人看见了那种存续的朴实和善良，那种善良真的很能打动人，想说声谢谢导演

稻草人反映出的问题是台湾一直面临的一大问题：普通民众不太有国家认同，对主权没有什么概念也不太关心；但另一方面，殖民主义的痛苦感受又是切身的。二者之间没有太过强烈的相关性，不存在此消彼长的必然，本土主义就在这样的缝隙里，在一点贫瘠的土壤上生长出来。悲情城市与稻草人其实是一体两面的：大陆人和日本人没有什么两样。王童用他惊人的客观笔触描绘了日据末期台湾历史和社会的吊诡，要我说这哪里是喜剧，分明充斥着无数惊悚。

愚昧和无奈。大时代下的个人的沉浮，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我真的在想，在这现在这样和平时代，我都不能“吃苦耐劳，苦心钻营，出人头地"，在那个时代就只能大多数蠢人中的一个，恐怕不在活着走出时代的队列中。作为后世看历史，总觉得当时的人都既“蠢”又“舔”，这恐怕是上帝视角，抛却你丰衣足食的二三十年，剥去你受的教育和看的书画，让你颠沛饥寒中沉溺，这时再问你：你是谁？

由于片源画质太模糊，加上这偏“古老”的题材，这片子给我的印象仿佛是六七十年代的，话说回来，影片的那种荒诞风格却忽然使我想起了黑泽明早期的一些作品，类似《七武士》、《椿三十郎》等，这些故事中，农民就是农民，任世道摆布，为了生存，该苦干就要苦干，该耍滑也得耍滑，世道如何他们左右不了，他们也不关心，他们能做的大概只是尽量乐观的苟活下去，而本片也正是通过一种“幽默”的手法展现了特定时代背景下的特定群体的一个缩影，我认为这恰恰是对“寓教于乐”的一个很好的体现，从这个角度，本片有着不一般的优秀。

前半部分较为平淡，后面从发现炸弹开始渐入佳境，事实证明想要扣人心弦，一颗将爆未爆的炸弹足矣，即使在这样写实主义的摄影和剪接下。从整体来看，较平面偏记录式的摄影，中规中矩，显的普通，固定的不长不短的镜头，失了愉悦性，又不够冷静有力量，内容上虽不乏颇有意味的设计，终是零碎松散，若不是抬炸弹，给影片增添了些荒诞与趣味，恐怕也只是较为平庸的现实主义作品…稻草人视角其实很赞，只是没有一以贯之…音乐倒是一大亮点。

大哥像个懦弱的愤青，不满于现状并且抱怨不停，但在妹夫和巡查长那里不敢做声，二哥则是个老实愚昧的农民形象，心里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二哥的是千百年来农民的模样，忠厚老实愚昧善良又有强大的繁衍能力和冲动，如此一代代生生不息。影片中的人物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也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生存和服从，但观众却可以从这荒诞的故事中看到历史和政治，言有尽意无穷。台湾影坛不缺优秀的反思者，这种冷静的视角，荒诞的情节，辛辣的讽刺，却不知为何舆论至此。

一面是童趣、诗意、悲悯，一面是荒诞、讽刺、冷峻，很难给予这些艰辛的小人物纯粹的同情，他们在善良、吃苦耐劳的同时也足够愚昧，眼光狭促、阿谀奉承、漠视儿童情感，亦是他们的共性，在那片生存土壤中不可避免。片中干净优雅的日本妹夫的目光很有意思，是精明、保持距离、高高在上、给予施舍、心安理得的，审视着他们的我，也不可避免有如此一面吧。